海深蓝

看不到的花

       ———  一个男人经常在外面打麻将或是应酬至深夜，他的妻子给他打电话，语气里亦时常挟裹着埋怨和不满，催他早点回家，告诉他少喝些酒，他很烦，觉的在牌桌上和酒桌上都丢尽了面子，恨她怎么这么差，这么没有素质，这么啰里啰嗦，这么不尽人情，连这点自由也不愿给他，他开始对着电话吵，或是干脆不接或者关机。渐渐的电话少了，又过了些日子电话几乎没有了，男人很高兴，觉得这才是大男人该过的生活。这样的日子持续一段时间后，他们分手了，离婚后的男人重又恢复了单身的自由，喜悦过后，一个下雪的深夜，牌局已散，走在无人的街上，男人忽然感到冷，感到莫名的孤单，这个时候，他非常希望有人来了个电话催他回家，让他注意这注意那，哪怕是充满了埋怨和不满，可是他的话机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口气的声音了，抬头望天空，无数雪花纷沓而落，瞬间里，他好象一下明白，以前妻子的那些烦人的电话，换个角度去看，这，也许正是她对你深深的牵挂，当这样的电话不再有时，嫁接于你树干上的那一枝其实已断然离去了……

后来，他跟同事出差，在飞机落地时，同事准时接到妻子一个问候平安并附带一串啰嗦的电话，他从此怀念并羡慕不已……

        ———  高中毕业时,成绩非常优秀的一个女孩儿，高考填报志愿，为了躲开母亲废话连连的唠叨，而去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。可母亲每天都看她那个城市的天气预报，然后打电话告诉她，天气降温了，该多穿些衣服，不要着凉，还要问问饭吃的怎么样，习惯不习惯，女孩觉得妈妈实在是太过于唠叨，就是有啥事，你也帮不上什么忙，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？女孩常常接到这样的电话，亦常常是不耐烦的口气说，知道了，知道了，就这样吧，我挂了！女孩大学毕业，分配到另外城市工作的那一年，母亲猝然离世，新的城市，新的单位，新的面孔，女孩的手机从此沉寂，这年秋天寒瑟的冷风中，女孩站在地铁入口，等待最后那趟地铁班车，在静静的等车人群中，她盯着响过无数次母亲唠叨的手机荧屏潸然泪下……

　———男孩大学毕业后，在一家机关事业单位上班，遇上一个极严厉的办公室主任，每天早上，办公室主任就站在门口，专看男孩来晚没有，男孩在学校时是那种夜袭队式的生活方式，晚上粘在网络上，总要弄到凌晨一两点，早上不起，经常不吃早饭，上学也是经常的迟到，虽然凭着男孩的聪明总算大学顺利毕业，但男孩这个习惯并未因为上班而改掉。办公室主任见他迟到就要跟他谈一次，而且一次比一次严历，在工作中也常常吹毛求疵，一次，男孩写的报告中出现了一个错别字，办公室主任狠狠地批评了他，并让他写出检讨。至于吗？就一个错别字而已，男孩儿心里愤愤的。又有一次，男孩在装订一份文件时，将第五页错订到了第三页，办公室主任在检查时发现，大发雷霆。做为惩罚，令他一个人在二小时内独自装订完二百份文件，而且不许出错。男孩心时即恼火又不服气，至于吗？只是错了一个页码而已，况且还没有发下去，小题大作！而且他渐渐发现，办公室主任只对他过于严历，对别人好像温和的多，他真的有些不想干了，不想再受这份窝囊气了，自已也真是够倒霉，刚走上社会，就碰到这样一个专与自己过不去的小人。但迫于工作相当难找的残酷现实，男孩还是咬牙坚持着。五年过去了，办公室主任退休了，男孩心里一阵阵的高兴，办完了退休手续，老主任到各屋走了一遍，算是道个别，很多人都表现出非常的留恋，只有男孩心里暗喜，这个小人终于离开了，他甚至都不想送他到门口，他只盼他立刻消失才好。新上任的主任很年轻，并不像原来的老主任一样，要求很多，但他却在老主任“盯着”的五年中渐渐能干起来，上班很少迟到，工作认真严谨，几乎没有失误——哪怕只一个错别字那样的细小的错误。他不断地受到新主任的表扬，并号召本单位的人向他学习，那一年，他被评为先进工作者，他对自己要求更严也更有信心了。转眼又过了五年，男孩已经变成了男人，他似乎悟到了更多的某种关于人生的东西，新办公室主任调走后，基于他优秀的工作业绩，他被提拔为办公室主任。坐在无数个办公室主任坐过的那把椅子上，他感慨万千，忽然想起了他刚上班时的老办公室主任。说不清什么心绪，他此时特想他，于是，他寻到了能够联系到他的电话，声音宏亮地打过去，接电话的是个声音苍老的老太太，他一下就弄清了她是他的老伴儿，而她费了很大劲儿才弄清他是谁，于是她说，哦，是你啊，老头子跟我说过，你早晚会来的，他说你是块材料，只是需用棒子“打”才能成！他心里一热，急忙问，老主任在吗？不在了，他去年就走了。

　　这个曾经的男孩夏日中久久立于老主任墓碑前，说不清是感激还是悔恨交加在心头……

  ——— 七十年代初，好像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，从来没给我买过玩具的爸爸从南方老家回来，送我一个叫万花筒的玩具，当时我不是很欢喜，甚至有些生气， 可惜这玩具的名字了——那么一个随便用书皮卷的一个筒，一端仅露着母指甲一点的透亮小孔，又土气又不好玩，但爸爸说这是个好玩的玩具，我心里不服，胡乱地在小孔处望进去一眼，里面乱七八糟的，没什么好看。撇开一旁不理。可那时，我除了这一个叫万花筒的玩具，再无别的，过了几天，我拣起来，目光重新从小孔望进去，仍然是很乱很糟糕的一片片红黄绿蓝的斑影，我的手不经意间开始转动，没想到，换了一个角度，只听轻轻的哗啦一声，里面那片乱糟糟的颜色瞬间排列成无数个六棱花，色彩斑斓，极度精美。   我惊住了……

        ———— 后来我知道，万花筒里面堆积着五颜六色的碎片，乍一看，感觉模糊杂乱，只有变换角度才能呈现出美丽的六棱花，而常常困惑的是,人不知要经过多少磨难才能悟到这样的角度，才能看到并珍惜这样美丽的六棱花………